Life Is Beautiful

从天堂走向地狱，不远，只在一念的跳动间，更可能，仅在不远处。步出我的幸福天堂，走进仿若人间的地狱道的医院里，不过是一趟车程的时间，忍不住自问，你的幸福，岂是理所当然？在幸福的门外，列出一堂堂的人生随堂考，没有经过皮开肉绽的“烤”验，似乎无法认识生命的真实性。

印度妈妈勉强把孩子的肿胀右眼打开，布满血丝血块。打羽毛球时，整把羽毛球拍在球拍和手把的接缝处断裂，那断裂处似乎长有眼睛，直接往他的眼睛飞去，准确命中，比杀球还来的快狠准。才刚考完UPSR的印裔学童，是去年慈济助学金的受惠者，刚动完一次手术，还等着另一个手术来乔正视力。妈妈在病房门口发现我们，把我们领进病房，请求援助。轻声鼓励他要安心后，我问问孩子，你觉得成绩会如何？7A！孩子毫无考虑，自信满满的回复。

她趋向声音来源，张开一双眼，眼珠子似乎跟眼白在进行一场无止尽的战争。嘴唇扭曲着，却仿佛千斤重般无法张开。21岁的年轻马来妈妈，才刚生下男宝宝，就陷入无止尽的昏迷抗战。四个月眨眼间过，妈妈终于张开眼，却从来没机会正眼慈爱的抱过宝宝。我告诉她，无论如何，你得自救，为你的孩子和你自己，也为你的家人而努力奋战。

同样是21岁，另一个她，正在与命运之神拉扯。滴答滴答的生命流动声，忽然在加护病房里被加倍放大，听见的是她紧紧拉住生命的尾巴的大力呼吸。南北大道死亡车祸，12人死，45人轻重伤，她是巴士乘客之一，妈妈说，她的命是被捡回来的，因为有个女士跟她换位子，女士当场往生。她在精密的机器辅助下，活下来了。脸上，仿佛有一条被截肢的蜈蚣标本，正静静停放着。听说，她脑部受创严重，看着凸出却完全没有焦距的眼珠，我相信她的意识一定很慌乱。摸摸她的手，告诉她，加油，大家都为您祝福，她努力大力的呼吸着，仿佛在回应着。

ICU外，我用脑里所有能派上用场的马来文，来跟车祸伤患女生的妈妈沟通。缘分，很奇妙，她来自遥远的丁加奴，却因为一封错传的电话讯息，认识马六甲这位如今情同家人的好友。那个10.10.10，她跟妈妈说，她一定要把新年饼干，送去给年龄相仿的好友一家。从吉隆坡特地驱车下来马六甲，周末再赶回吉隆坡，她赴上一场与死神擦身而过的约会，却仿佛不小心被勾住，只好拼命挣扎着。

心有戚戚焉，当天我乘搭同牌子的巴士，乘搭4:30pm的车赶回马六甲。隔天得知严重死亡车祸的发生，看着报上被压扁地无法认清原型的巴士，刹那间毛骨悚然。无常，无处不在，它要我们认识的不是生命的不可说，而是把握当下，尽情创造所有生命的可能性。鸡皮疙瘩背后的体悟，就是勇敢拥抱无常吧。解剖无常，就能了解它不过是教我们，生命在呼吸的隙缝间，想教会我们的事。

离开新病楼，回到旧病楼。听佩琳说，还有个去年的助学金受惠马来女生，14岁而已，被男友欺骗，拐带离家。直到一场断脚损手的车祸，才被找回。女孩的妈妈满脸忧虑，在志工安抚下，终于卸下压力，大哭一场。我在c4，看到的又是另个光景。同样是阿嬷，一个华人阿嬷充满忧郁，直接用脸色敷衍我get out，一个笑都不舍得给。另一个77岁的马来阿嬷，则从躺着，坐着，到拉着我的手，频频谢我让她今天好开心，简直心花怒放！“你明天会来吗？”她充满期待的问我，我说不了，我希望下次不要再见到你，证明你已经康复了。

我们都不是天使，充其量不过从温暖的人间天堂，暂时踱到人间炼狱里，给予的不多，得到的却沉重的无法言语。仅希望透过一个个心苦病更苦的人间故事，借她们的故事，来轻轻提醒……记得，珍惜手中握着的幸福，它不过是过客，你握着再紧，总有分别时，倒是短暂的过度期间，我们到底能从幸福过客匆匆掠过的轨迹间，留下哪些带着走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