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fe Is Beautiful

最美的笑，在病者臉上。

這個阿嬤，一笑，雙眼似兩抹下旋月，嘴角卻彎彎如上旋月。

說不上幾句，就見上旋月和下旋月在相互靠攏，歡樂，瞬間籠罩安寧病房。

那晚，天上高掛超級藍血月，隔著風，冒著雨，我見不著此相隔152年的天文奇觀。

我們穿越風雨而來，只看見，呵，她月牙儿般的笑意。

她說，“我一個人，會怕啊。”

再說，“你們來了，歡喜呵！”

“哈……”

病房內，歡喜，是一貼藥。這笑溫暖著，一個小小的白色空間，還有你和我，以及她。

只需要一點點的時間，一絲絲溫度，一個念頭的上下。

她的家族跟癌症關係密切，就連父親和妹妹都相繼因癌症往生。在罹患癌症前，她開始身體不適，專業醫生診斷她乃更年期症狀。

就在這時，她受邀回台參與慈濟舉辦的實業家營隊。在活動過程中，因現場設有健檢，她也坐下讓中醫把脈。醫師臉色凝重的勸她返馬後，找專科醫生檢查。返馬後，她馬上換了一位專科婦產科醫師，一個星期後，她得知自己罹患癌症，介於第二到三期之間。

經過了半年生不如死的治療過程後，她從多麼想放棄生命的掙扎中，重生了。那段時間，她終於得以在拼命的賺錢了三十年後，好好坐下來，開始讀之前“買來以後有機會看”的一大堆好書。

《生死皆自在》是她在這些書中的最愛，她至少看了五遍。從死神面前繞一圈回來後，她感嘆，能夠付出，要快點把握。身邊的親人都願意付出愛心捐錢做好事，卻不曾真的付出去無私助人。她多想讓他們知道：人生的快樂，在於無私的付出，雖然做到很累，但卻有著滿滿的活出價值的喜悅，而那種歡喜，只有付出的人，才會了解。

她在慈濟當志工，做環保，當義診志工……，此外，只要有癌友需要輔導，陪伴，她也把握機會陪伴。看著另一個年輕的癌友，受腦瘤所苦，捱過了兩年，她沒有放棄，持續陪伴……

我這輩子還沒病過、死過，我確實無法同理，但我學著做我可以做，有時間就做，應該要做的事。一個笑容，一個擁抱，一個安慰……是的，下班後就衝去醫院，明明雨下的那麼大，可以早點睡好覺，身體疲累，腦袋空白，拖出去的腳步是多麼的沉重，但看到病人臉上的笑容，還有她緊緊握著我的手說，“我一定會好起來”的的堅強……

我覺得，再累，都值得。

生命力，慢慢的一寸一寸消失，你到底有沒有凝聚所有的力量，奮不顧身的，為自己一搏，博個痛快卻沒有白過的人生？在吐出最後一口氣時，好好向上，向陽，凝視自己生命旅程的所有片段，然後無怨無悔的，閉上眼睛：“雖然不完美，但真好，我沒白來"...然後再緩緩的，吐出最後一口氣，走了。

年輕的他，30來歲而已，只剩下皮包骨，一雙突出的大眼睛，和無意識的，跟病痛對抗的樣子，讓我有點無言以對。這是我第三次看到他，我知道，他很快就要離開了。

我記得，一直記得在家鄉的中央醫院，那位雙手各被綁在床兩旁的，比他還要皮包骨的病友，努力想凝聚全身的力量，突破被捆綁的手，向前撲過來的樣子。我大大的嚇了一跳，卻隱約知道，他應該過不了幾天了。後來想想，那應該是他生命中，最後的衝刺。經過了這麼多年，我還是記得他那個努力要突破的樣子，儘管在人們看來，那是猙獰的恐怖畫面。那是生命最後的奮不顧身，卻情難自己。
這些在白色巨塔裡蝸居的病友們，像一道道的光，短暫凝聚……，我遠遠凝望著他們，目送，知道是時候了，我得轉身過好我的人生，才不會辜負那些光，要教會我的事。

她說話伶牙俐齒的，還深情（真的是七情上臉）演繹《月亮代表我的心》和《I love you more than I can say》，就連為什麼會被關進裡面，亦直言：“因為憂鬱症……“雖然偶有出人意表的說辭，但如果她沒被自己的藍色憂鬱牽著鼻子走，我相信，她會是個聰明、靚麗、有能力的女人。

精神關懷病房裡，我隔著厚重的欄杆，望向那一張張並列而排的床前的她，她在裡面，而我在外面，靜靜的聽著她精神奕奕的不斷的說著自己的感受，認知和故事……

我透過她，重新看待自己，從外面走進心裡面，裡面也有個被保護著的自己，用厚厚的善良，其實還有個部分，是偽裝的、虛偽的、懶散的、拖延的、愚昧的、面目可憎……就看著如此真實的另一個自己，我知道，這也是一部分的自己，我願意，與這樣的一個自己和平相處，讓它也成為平和的一部分。

他是draftsman，曾设计无数美好居家，而今腼腆而有氣无力的，躺在病床上。他人生最大的矛盾，就是想快点离世，却又舍不得家人。

疼痛，让他的眉头皱成一团，我安静的站在那里，抱着我的脚车帽子，看着他的太太跟他在互动，等待着什么时候，我能够为他们做些什么。

我在那儿站了很久，后来说，uncle，我帮你按摩，让你舒服一点吧。

自从来医院服务后，我的脸皮，跟安宁病房里的白色墙壁那样厚。每一次到了陌生病友的床前，察言观色一番，将心比心想，如果我是对方，我最希望别人怎么对我后……就会眼巴巴的问对方，aunty，我唱歌给你听，uncle，我帮你按摩，好不好？

就单纯的希望歌声传达一份爱，安抚饱受病苦折磨心灵的恐惧和孤寂无依。

就简单的希望安抚会带来宁静，平伏饱受苦痛磨难躯干的疼痛和害怕死亡。

他拒绝了，因为他不曾试过按摩。

我虽不是专业按摩师，但在照顾玉兰师姑时，看着别人在做时，有样学样，在师姑身上实习了很多很多次，后来又用在妈妈身上，算是个有经验的。前个星期六才刚在安宁病房往生的Miss Wee，曾是中央医院的资深护理，她就曾在我帮她按摩时，以为我是护理人员。

我纯粹用精油、或是他们的lotion，轻轻的“肤慰”着水肿的脚或手。我记不住任何按摩的招数，只有简单的两种，最重要的是，这些抚抚，都有着祝福“所有细胞要乖，不要让她/她这么痛；麻烦大家减轻疼痛，一觉好睡啦……”

Uncle遇上我，没法子。毕竟我耍赖、撒娇功夫也在医院练的越见精湛，（唉，撒娇简直不是我这种没有半点温柔气息女生会做的事啊！！）他拗不过我，只好半推半就的接受“小姐”的服务，志工们也一起来，有的按手，有的按脚，直把他逗得乐呼呼的，还看了看太太，跟大家开玩笑说，哎呀，“这样我太太会妒忌的，太舒服了。”

她的恸，定格在那滴掉在他们夫妻俩互握的手上的，豆大的眼泪。那是……属于死别的不舍。我闪动着泪光的心眼摄像机，“咔嚓”一声，定格，存档在我的“感动”记忆库里。

我多少懂他们的恸来自何方，又将归往何处，因为那是用我妈的生命，换来的最深体悟。

有些话，现在不说，不知道还有以后可以好好说吗？我请先生说出对太太的感谢与爱，如此简单的两句话，却有巨大的力量。

她好累哦！我從來沒看過表情和動作這麼疲累的家屬，於是，手會自動gebo的跑上肩膀和後背，去幫她按摩，當然，是經過她的允許的。

先生，在排肺裡的積水，一條管子，從右邊胸部，直通到在地上的瓶子裡，裡面是黃澄澄的肺裡的水。

男生幫先生輕撫背後，他不吝嗇讚歎：“他很厲害按摩……。”只不過是輕輕的由上而下的撫摸，他已然感覺被安慰。而太太，在我們幫她按摩時，也忍不住說，“好舒服哦！”

開齋節假期的傍晚，細雨紛飛，來到PCU。走進第一間房，哇，好熱鬧。第二床的馬來家庭，全員到齊，穿著新衣，喝著汽水，吃著糕點和晚餐……那家裡的開齋氛圍，都搬到PCU裡，讓我強烈的感受到open house的歡樂！

我是從那隻Si comel狗狗玩偶，才認出Mr Othman的。我認人的技術，是一流的差。上一次一位血癌survivor來靜思堂，終於找到我時，開心的直追問我，她是誰……我呆滯到她說了很多tips，要公佈謎底時，才忽然峰迴路轉，啊！A1那位說要出書的血癌病患！

我最厲害的功夫，其實是見人過目就忘，昨天晚上聽鄭和相關的講座，看到一位很熟悉的男士在觀眾席中。直到兩個小時的講座結束後，回家燙衣服時，才忽然想起，啊，我訪問過對方有關民間文化，他是某某社團的秘書！

也許是因為這十年間，我遇見過太多的人，這些pass by我生命的老師們，超出我能記憶的範圍，除非有特質，比如說玩偶啊，病症啊……，讓我記得了，才有跡可循。這也是我為何不斷的寫，這次整理出書資料時，在茫茫網路大海中挖資料時，才慶幸，幸好我一直在寫，所以才可以看見自己生命的軌跡，woo，很有意思！

三個月，過的很快，這一次，他不再說笑話，不再露出笑容，他閉著眼睛，靜靜的呼吸著，身上披著一件馬來男子傳統上衣，跟他其他所有穿著新衣，快樂著吃著晚餐和糕點的親人一樣，在PCU裡，慶祝開齋節。

我們跟他們一家人，一起合唱了一首Selamat hari raya,雖然不太合齊，倒是讓他們開心的笑不攏嘴，因為唱得實在是五音不全啦！

後來再來一首rasa sayang，這首幾乎是看見馬來病患就會唱的主題曲，我們邀請了Mrs Othman來回應詩歌，我們唱一曲，她就回一曲，猶如在唱山歌一般，她回應一曲後，唱出“budi Tzu Chi dibawa mati。”意即慈濟的恩惠，至死不渝。

她唱完後，自己先哭了。

那天跟我去當志工的同仁，稍早前，在去醫院途中曾問我，到底去當醫院志工，我們真的能幫上忙嗎？我跟她說，我們是互助互惠。對方用身體的病苦來提醒我們，人生無常，要把握活著的每一個呼吸，好好活出意義。而我們帶給他們的小小歡樂，讓病友和家屬暫時忘掉病苦，得到更多繼續走下去的力量。

那些擁抱，肩膀上不輕不重的輕撫，說過的溫言軟語，是一種無法說，無法說的力量，我走過，所以我懂。

她呆坐在PCU泛白的病床上，呆坐着。當親友們的關懷都隨著回家走遠時，剛住進安寧療護的她，極不安寧，因為她才在一個月前，被發現罹患了第四期乳癌，我們叫第四期：末期。

四十九歲，年紀不重也不輕，但生命，已經被逼走進了絕境。

我們用ukelele帶來了rasa sayang，她很快就笑了，就如這首馬來民謠的標題：感覺愛，她感受到這份簡單而真摯的愛，慢慢露出了一個又一個，小小的笑容，像是一朵又一朵，開了又關，關了又開的花。

一位參與醫院志工將近兩個多月的印裔志工，事後分享：“剛開始參與時，我很想退出。因為我會覺得，短短十幾分鐘的關懷，真的能為病患做些什麼嗎？但後來我發現，他們因為我們的到來，而感到快樂。原來，能為他們帶來短暫的快樂，是很值得的，所以我會一直走下去。”

A1那位罹患血癌的媽媽，哭著跟我們分享，失去兩個孩子帶給她的傷痛。那悲傷至今仍然像她臉上的眼淚那樣，止不住。特別是她那位永遠停留在20歲的女兒，早上肚子痛，傍晚6點15分鐘就往生了，她是多麼多麼記得這個時間，以至於，她重複了幾次。她哭著說：“她曾跟我要求要一件漂亮的衣服，幸好，幸好，我有買給她……”

好好哭吧，我們謝謝你願意分享你的故事，也允許你讓自己釋放悲傷。也許，在她的生命中，不曾有這麼暢快可以分享悲傷的機會。

偶爾聆聽，偶爾分享，偶爾歡笑，偶爾落淚，偶爾歌唱，偶爾按摩……這就是我們在醫院，常做的小事。

到醫院服務，腦袋要跟做人一樣，放單純一點。想太複雜了，就只能站在病床前，大眼瞪小眼。

其實，我常常擔心自己說錯話，做錯事，但總顧不了那麼多，寧願當個小丑，也想把歡樂帶給病友。你要是曾經看過病友臉上，因為我們而綻放的燦爛笑容，你也會忘記要苛責我，什麼叫對，什麼是錯呢？

教導遊戲治療法的老師，曾提醒我們，不要去評估……See, you judge again, don't judge!

他的抽屜裡，有一面鏡子。雖然，他連跟人溝通的本子和筆，都看不見放在那裡。我幫他拿紙和筆，一面道歉，我很努力的聽，但我聽不懂那已然變形的下顎，跟看不見的嘴，努力說的話語。

我一不小心，把鏡子也掏了出來。啊！彷彿，那是滾燙的水，失態的急急推進去，卻忘記，他已經看不清楚這個世界了。

久違了！一樣的病房，一樣的味道，更嚴重的變形，這種罕見的臉部癌細胞每天都在忙著，跟這個世界上所有茫茫然的人們一樣，忙忙忙……他，每一天都邁向生命的盡頭。而健康如我們，是否也一樣，每一天，也都邁向生命的盡頭，卻還以為還有很多的明天？

她不斷的問我，你記得我嗎？那頭靚麗的短髮，精神奕奕的樣子，看來即陌生又熟悉，我想了很久，就在她跟我道破的時候，我想起了！醫院，血癌！她是幾年前，我們關懷過的血癌病患，年輕的媽媽！

”我是來說謝謝的。“從一開始被診斷為血癌時，我們就剛好出現在她床前，一直關懷著她，直到她進行了骨髓移植後，就這樣失去了聯繫。近年來關懷的都是癌末病患，更鮮少有病人會蹦在我眼前問我，你還記得我嗎！所以，那天，我是驚訝的！我們常常會在醫院笑說，我們不要在醫院再見，我們要在這兒之外的地方再見，最好能在慈濟！

就在慈濟五十，莊嚴浴佛當天，我們再見，這一次，我終於記得她是誰了，那個曾經說過她要將自己罹患血癌的經歷，書寫下來的年輕媽媽！

最近都聽到很多無常，能聽到一個在無常中，重生的故事，真的讓人充滿希望！

知道自己就快离开人间，时间不多，到底是什么感觉？我不敢懂。此刻，这位受病人爱戴，家人敬佩的好医师，他的脸上，还是那抹亲民的，温暖的笑，还在回忆中的海面上，荡漾着...

认识他，是因为我是他牙医太太的难民义诊助理。那几年，我最擅长的，是准备麻醉药，手带双层手套，自我保护，因为曾有AIDS病患的血，渗入牙医破掉的手套内的皮肤上..但，他的助理说，他从来不戴着看诊，总是亲切真诚抚慰。

到PD看他的庞大慈济参访团中，还有他的病人家庭，他是这对慈济志工夫妇的家庭医生。他们回忆中，还有他竟然愿意只要有需要，都欢迎病人随时上门到他家找他治病。这样的医生，关心着有缘人的健康，让病人们知道医师病倒后，纷纷上门探望。

下一站，幸福？

他的脸被罕见的瘤，蹂躏成一副抽象的肖像，尽管见过的志工提醒过，但，真正见面时，我心里，是震撼的。

我跟他谈话时，看见42岁的他，那双修长，像琴师般纤细的手。

一轉眼間，2015就已經變成了去年，但那些去年握在手中的溫度，還在。

多年的醫院志工服務，我只有兩次幫病友換尿片的經驗。我一直記得她們一度無奈尷尬的表情，還有後來緊緊握著我的手，那眼中，有淚。

護士忙，太多的病患無暇兼顧，於是睡在轉角處，腳受傷的馬來裔癌症病友，努力移動胖胖的身軀，自己在床上換衣服。我看到她時，並不知道她在做什麼，只是覺得穿著外出的服裝躺在病床上會不舒服，於是去跟護士要了病服給她。

下雨了，我把手伸出傘外，感受雨點落在手上那滴滴答答的觸覺，還有風穿越過手指縫隙的銳利觸感。

生活可以如此的簡單而美好，這就是life is beautiful的feel吧。

想起最近在趕的稿，從剛離開馬來西亞的大愛臺紀錄片製片，導演，文字企劃和月刊資深攝影身上學到的事。腦袋裡飛來飛去的都是片段的字句，等待著重組成一個讓人能看下去的文稿。

“師……姑……患上……parkinson，……說……話……一……粒……一粒的……，你們……要……原諒……師姑……。”玉寶師姑很用力的，一個字，一個字的說明，期待我們能諒解她的詞不達意。

聽到這裡，我實在有點不忍心，我們一點也不嫌她慢，但對她貼心的解釋，更覺得心疼。這幾年，她就被禁錮parkinson中，慢慢變的一天比一天慢。生病太久了，加上parkinson讓她無法順暢言語，她心裡有多少無法說出來的話，可想而知。但她還是很努力的，一字一句的表達著，她對慈濟，對上人的法的努力記得。

“心……要定，不要……因……人，亂……了……心。”她一直都記得，記得上人說的話，記得要淨化人心，記得要愛灑人間。但是人生有多無常，我們永遠不知道，那些身體健康的，心靈安逸的，在無常中以為恆長的我們，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會做，但是我們到底，有沒有把握能好好說話，好好做好事，好好做人的機會？

……

星期三醫院志工服務當晚，志工鄭來娣在生病住進臨終關懷病房後，終於拿到她的醫院志工證件。我們開心拍下她拿著由馬六甲中央醫院發出的醫院志工證的快樂。誰都不知道，那天再稍晚一點，那張卡，即將派上用場。

“如果不是來娣，不是你們慈濟的關懷，我現在已經不在人世了！所以我要求住進PCU，希望能重新再見慈濟志工！”萊拉女士露出燦爛、陽光的笑臉，滿臉堅強和樂觀，以及說不完的分享，實在看不出她就是一年多前，躺在臨終病房裡，鬱鬱寡歡，彷若失去了靈魂，封閉自己的垂危生命。

一年多前，來娣那時剛以醫院志工身份，走進臨終關懷病房，趨前到萊拉女士的床前，似乎沒看見她的不快或拒絕，滔滔分享了她十一年抗癌，走過病痛的經驗。那個堅毅和勇敢，感染了一顆封閉的心，願意重新再努力，活下去。

“我當時走不出來，不管在家或是在醫院，我都覺得很低落，但來娣來了，她的分享，我都記得清清楚楚的，跟我說多吃蔬果，不要吃芋頭，不要認為自己是病人，應該要把自己當成正常人一樣快樂，好好活下去……”萊拉滔滔不絕地分享，把我們欲走還留，夜漸深，我們的腳步被她的驚訝和快樂給一留再留，當她知道她的偶像就在隔壁床，自己上個星期住院後，就有見過幾面，但因為來娣消瘦太多，頭髮也剪短了，她覺得熟悉，卻不以為然。知道實情後，無法行走的她，嚷著明天一定要請來娣女兒把來娣推過來，跟自己見面。

我們原本也這樣計劃，只是忽然想到，誰知道明天事？為何不把握現在？走過去看來娣，她還在精神奕奕觀看大愛劇場，擇日不如今日，詢問她的意見，“我們帶你去關懷病人，別上你的醫院志工去服務吧！”

她點頭答應，快樂的讓女兒幫她梳頭，然後別上醫院志工證，今晚，她還是當初那個當初熱心助人，雖然雙腳和腰疼痛不已，但還是綁上繃帶做志工，忘記自己也是病人的鄭來娣。

來娣並沒有一眼就認出萊拉，但她很快就發現躺在床上的那位女士，是她曾輔導鼓勵過的萊拉！她開始激動了起來，我想起了萊拉女士說，來娣常站在她的左側，跟她談天說話，於是我們把來娣推到左側，剛好能讓來娣未中風的左手，拉著萊拉女士的手！

來娣激動的忍不住潸然淚下，彷若隔世吧，我們甚少看到臨終病人出院，萊拉女士是個特別的例子。現在，反倒是萊拉女士在安慰著來娣……

我站在角落，借來志工的手機，忍不住按下一個又一個的快門。在那個剎那，我有很深的感動，而且以身為慈濟的人文真善美圖像志工為榮。我親眼見證了自己字裡行間的故事和圖像，再次活生生的展現在眼前。

我拉著他的小我一倍的手，跟他勾勾手，“你要快點好起來，然後就可以去打籃球了，我們勾勾手，好嗎？”

我怎麼都無法相信，十歲怎麼可能得到帕金森呢？當我看到那個清秀的臉龐，反應有些稍緩的看著我的靦腆，那只是一個被細菌感染腦部，引發類似帕金森的小男生。

教育用填鴨式的方式要我們成為一個工匠，但沒有教會我們如何面對生命的無常，我在這些大大小小的老師身上所學的，遠比學校學的，要印象深刻。但我不僅僅是去學習，而是去彼此成長。

謝謝你讓我知道，小小的勇敢，長什麼樣子。

就是因為多情，所以會心疼，心疼此起彼落的無常，所帶來的喜怒哀樂。

所以佛家說覺有情，這覺有情，我想，應該是讓我們從情中覺悟，從情中生智慧，用如如不動的淡定，去分享淡淡卻恆持的大愛之情。

“我什麼工作都做過，就是沒做過有錢人。”阿嬤笑說。

“哈，我們也一樣沒做過呢！那今天你來個做個有錢人的夢吧！”

白色巨塔下，有夢，其實非常幸運。

阿嬤繼續開心的，分享她最近的“夢想成真”。

“有天晚上我夢見有人拿了一袋的雞蛋給我，結果隔天醫院提供的食物，就是一粒雞蛋哦！”

阿嬤笑的如此歡喜，那種美夢成真的快樂，讓我覺得，此刻，她就是全世界最富有的人啦！

阿嬤說她有兩個星期都沒吃雞蛋了，沒想到夢想成真。Well, well，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嗎？哈！

但是在這些快樂之前，她挺著一個裝滿腹水的大肚子，一呼吸時，有很多的血管就曲張在那個大大的肚子上，煞是猙獰。她說，我在家裡還可以走動，但是在這裡，我覺得自己是躺在床上的“廢人”。

健康的時候當思無常時，無常時呢？我想，當思能支撐自己繼續往前走的力量吧！有時候，我們被身體局限了可能，但我們還有夢。

分享環節時，志工分享了曾擔任Google，微软全球副總裁的李開復的新書《向死而生：我修的死亡學分》摘要。李開復曾夢想當世界上最有影響力的人，但一場淋巴癌，讓他從權勢利益的夢中清醒。他從死亡的威迫中，看見活著的意義和價值之所在，這才發現，他真正想要的夢想，長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