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我們在癌症病房的大廳旁,唱歌。天啊,一大群人有的高音,有的低,剛開始發聲簡直就是一種噩夢,而且,我們的聽眾,還是在地舞團的指導老師。
那種恐怖的合音,慢慢的,竟然變和諧了。彷彿就像人與人剛開始相處時,總要磨合一段時間,才能喬到一種契合的相處默契。
《祈禱》我每天都唱,但還是可以忘記歌詞。上一次在外科病房一位基督教的教友因車禍引起氣胸,所以請剛好去找人的我們為他祈禱,我們就虔誠為他唱《祈禱》,頻頻忘詞,我的舌頭差點要打結了,要不是我們的誠意真的很令他動容,我自己都想挖地躲起來了。所以,這次我聽手機的伴奏,連眼睛都不敢抬起來,所以竟然看到舞蹈老師在用腳“打拍子”,我望了一眼,老師還雙手合十,一副享受其中的樣子。
我“認得”這位舞蹈老師兩年了。說的明白點,就是我知道慈濟用相機,至少拍了他兩年,而且我回來後翻開記錄,天啊!今年他的照片,還是我拍的,我老了,真的老了。但我們從來不曾說過話,因為他是我的筆耕夥伴採訪的對象。我知道他十年來都不間斷來慈濟付出的溫馨故事,但我只記得他在我處理過的照片中的樣子。
我每天都跟一大堆照片在一起,所以第一時間看到老師時,老實說,我覺得有點熟悉,但卻陌生。後來談起時,我的驚訝,是差點跳起來的。當然,老師瘦了,但是銳氣沒有了,反而有種很祥和,讓人倍感親切的莊嚴樣子。
老實說,病人再嚴重的外表,只要不是忽然間跳出來嚇我,通常對我來說,都不會造成困擾,會讓我嚇一大跳的是:我不是幾個月前,才看過老師嗎?怎麼忽然間,跳出一個淋巴癌,然後一個生命,開始就要蛻變了。
再聽說他只有41歲時,我真的失態了,我跟老師只差過不過幾歲,命運就往他臉上狠狠的打了一巴掌。這一巴掌,我也被掃到掌風了。我聽說,他曾經是多麼意氣風發,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我也聽說,他是個很有善心的人,這點毋庸置疑,因為他每年都無償去慈濟演出,就可見一斑。我也聽說……很多的聽會所,最後還是聽他說,他的故事。
四個月前,他開始身體不適,爾後被診斷出罹患淋巴癌的噩耗,只是上個星期,才開始正式接受治療。在這段期間,有兩個月,他都在收看大愛台,看醫療節目,更勤看證嚴上人的開示,從一開始的難以接受,到坦然接受。所以,我們一到醫院,他就好像多年好友般,跟志工打招呼,志工還以為他是不是打錯招呼了。
老師的故事,讓很多志工深感震撼。有的說,如果我們有四個月,我們到底會做些什麼呢?是不是會珍惜我們的健康?不要太揮霍我們的健康了?有的則覺得自己雖然身體不適,腳才動過手術,走慢一點而已,但還能做好事,其實還是很幸福。我則覺得,人要有遠見,這種遠見,就是知道自己到底要什麼,而不是浪費時間埋頭苦幹,而忘記抬頭看看:到底我在那裡,在做什麼,想要什麼?有看到一路上,兩旁這些美麗的小花兒和可愛的人們嗎?原來只要沒有來醫院幾次,我就忘記,人生是無常的,我又被人生種種假相蒙蔽了覺知。
醒醒啦!還埋怨什麼!那一天我回家時,忽然間,覺得沒有什麼再值得埋怨了,雖然那天不早前,我還被人訓了一頓,心裡還蠻不舒服的,但我忽然間什麼都不在乎了,我在乎的是,是的,我還活著,好好的活著,為別人能活得更好,而感到幸福。
這就夠了,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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