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fe Is Beautiful

你是否曾想過有一天出門後，你可能永遠回不了家？

Touch wood！大吉利是！Choi! 你會說！

我想說的是，無常就是長這個樣子

一位志工與先生乃恩愛夫妻，兩人在週末共騎去吃早餐，卻在就要轉進家園的一個路口，夫妻陰陽相隔，而他沒辦法活著回家。就差那麼一段路……

我在喪家，看著目擊者，亦是喪禮的喪儀社負責人透過他在現場拍攝的手機照片，述說當時發生的事。活生生的無常，有誰擋得住？

你是否曾想過“為某某人做好事？等下一次啦……”，可是你再也沒有機會，因為對方等不到你的下一次了。

昨天一早，我開著日文版的《愛與關懷》，就讓收音機一直播放這首歌，期待在這個星期三，找機會去唱給癌末的日文sensei聽。我記得老師在聽到日文歌的雀躍，像個孩子似的，那個簡單的快樂，會讓所有人都難以忘懷，而我會的日文歌，只有Doraemon的過門，但老師的快樂我記得。

昨天下午，接到訊息說日文老師在家安詳往生。我正在聽著電話，看著skype的訊息，心裡頓了一下。啊，有些東西就是等不及啊。

遺憾是不是可以更少一點呢？我不知道，但昨天晚上我致電回家，問候爸爸，跟弟媳聊聊天，聽聽四歲小侄女阿靜像個快樂的小鳥一樣分享：

姑姑，你有吃榴蓮嗎？我有吃很多！（我比你吃得更多！姑姑忍不住嗆回去）

http://www.wsj.com/articles/in-indian-families-the-dangerous-meeting-of-women-and-fire-1437606446?mod=e2fb

我在印度垂死之家服务时，就亲眼看见被火纹身且被逼疯的美丽少妇，我们叫她dancing lady，因为她会旁若无人的在跳舞着。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忘记外面有个真实的世界。我常忍不住停下手边的工作，看着她，思考着，是多大的创伤才能把人逼回自己的世界里，不愿意再出来看世界？

几天后，我又看见了另一个被火烧到更厉害的妇人，全身的皮肤烧落一层皮，体无完肤不说，因为被丢在街上，显然也被昆虫老鼠啃咬过几轮，我看着来自美国的护理义工，帮她从被啃咬到进头皮里，胖到不行的虫，一只只抓出来，我的鸡皮疙瘩都掉满地，这个社会到底是怎么啦！

修女和义工们说，因为先生不要她们了，为了另娶，他们得把发妻给“解决”，才能另娶更有钱的女人，过上更好的日子。

我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着…百般滋味上心头。

走出去，打开的不仅是五官，那些文化上的冲击，把你狠狠的撞击，让你了解，能为人服务，远比被人服务的好。能好好活着，去做你想做的事，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事。

“分享幸福“，这就是我在印度学到的事。

“你媽媽大不出時，你就幫她挖……”那一年的那一天，帶癌末的媽媽去複診時，醫師針對癌末的醫療照護，這麼對我們說。

“怎麼挖？？？”我一頭霧水，完全無法想像！怎麼做啊！

“到時你就知道了。”醫師忽然變成哲學師，只差沒有用手挪動著下巴，一副玄玄的模樣，倒是丟出一句很玄的話，彷彿我們本來就會，時間到了，就會成專家了。

人真的有無限的可能……看到媽媽肚子痛卻大不出來時，我和小弟被逼急了，真的硬著頭皮，用自己能想像的方式，依照腦袋裡醫師模糊的指示，想像平時在戲裡看到醫師怎麼處理病人的畫面，放藥，然後去摸索，然後都變成很厲害，很有成就感的挖出一大堆”金“，帶著double的手套，像個醫師在動手術一樣的，雙手向內置胸前，然後看著媽媽舒服的睡去，傻傻笑著，覺得這輩子最厲害，最有成就感的，就是這一次啦！

於是，我聽到那個躺在病床上，右腳像剛是被蒸熱的鮮肉，紅紅腫腫的，看起來隨時就要炸開來的婦人說起由她一手帶大的19歲外孫，是如何用心幫她清理髒物時，心有戚戚焉。

什麼叫輪迴，我有時會想，輪迴不是這輩子完了，下輩子再輪轉另一個生命的齒輪，這麼膚淺而已。這輩子裡，我們就要經歷很多生活中的輪迴。

小時候，媽媽忙著幫我們洗白白，清理髒物，長大後，換我們照顧她。這不就是另一種生活中的輪迴論嗎？

這種親情倫理的輪迴論，因為有了錢，變的非常的不一樣。我們為了錢忽然變的很忙，卻忘記了當年媽媽再忙，也沒有忘記幫我們把屎把尿，想當年，我們一哭，媽媽就迫不及待的飛馳過來，就怕她的小寶貝委屈了，但現在，這些照顧孩子的責任，已然變成上一輩或nanny的事，而那些照顧父母的事情，也一樣變成外傭或醫護的事了。

時代變了，我們都這麼說。什麼事，才是我們這些時代青年該做的事？

所以我非常的佩服我的小弟，能做在他這種年齡，別人沒做，而他卻願意去做的事。放下工作，承受壓力，陪伴媽媽，照顧媽媽，幫媽媽洗白白，甚至挖金，餵藥。然後媽媽離開後，又換成陪伴在爸爸身邊當老爸的守護天使，還有在兄弟需要的時候，當兄弟的支撐。

這個星期三，我不得不出席會議，無法到醫院當志工。我每個星期就只有一天有機會當志工，真正去幫助別人。大多時候，我都是坐在office裡，用文字和圖像去分享真善美，但真正去接觸，總有股溫度，是可以讓您從泰山般的工作堆裡，發揮神力，輕鬆環顧四周，還能看清楚自己的立足點，然後，再生出力量，背著泰山走天涯。

每天都忙着跟自己還有時間賽跑，但是PCU卻清楚的提醒我，什麼是無常，什麼是現在最該做的，什麼是你生命中最需要的。這也許就是我晚上睡覺一直夢到不亦樂乎的原因。因為平時太忙，忙到根本沒時間去思考where are you now? Are you doing the right things etc ，於是晚上那些跳躍式的夢，是在後面追到我都想喊救命的。

這個星期三，志工們都忙透了，就只有兩個人去醫院當志工。師姑回報說，一共有三個病人往生了，恰恰好的是，她們分別代表了馬來西亞三大民族：華裔，巫裔和印裔。我的記憶只允許我記得華裔和巫裔，想來印裔是後來才進來的新朋友。她們有些住了幾個月，受盡痛苦折磨，有的則來了，似乎才不過幾天光景，迅速的又從你生命中，溜走了。

那個華裔女士，我到現在都還記得她的痛苦。那種被癌症折磨的痛苦，是無法用任何言語去形容的。她是我見過，最痛的病患，儘管，她是疼痛治療醫師Dr Shereeen的病患，顯然，她痛的，不只是身體的痛。

我記得，她那壯碩的先生用黝黑的手，握著她細白手掌的對比顏色。攝影師對對比總有種敏感，但在那個黑白對比的背後，是攝影師也無法拍出的不捨和深情。

先生不太能接受太太接受嗎啡止痛，他認為，嗎啡會更快讓太太離開人世。只是他太太，如果不用嗎啡，想怕會更快的在他眼前痛到死。

在漫長的醫院志工生涯裡，因為癌過媽媽的痛，於是，我慢慢有種體悟，那就是如何讓病人的最後時光，活的更有尊嚴和自由，才是王道。畢竟，你再愛對方，你也無法幫她生老病死，吃喝拉撒。於是，當我出現在任何一個PCU病友前，只要我感受到對方並不抗拒聽我，我總會對病友家屬提醒，盡可能讓病友做他想做，吃他想吃，見他想見……的人事物，因為他快樂，你們也會快樂，這個生命不是你的，是他的。

什麼是pain management?

顯然我挺孤陋，根本不知道原來馬來西亞有pain clinic，特別是癌症末期的病人，在管理疼痛上，其實可以諮詢pain clinic的專科醫師。直到我上了來自馬六甲中央醫院pain clinic的Dr Shreen的分享後，才有點茅塞頓開。老實說，這次的課程，我就是衝著pain management for cancer patient這堂課而來。如果在媽媽的後期照料上有什麼遺憾，那就是我們實在不知道如何協助管理她的疼痛，讓她有更好的生存品質。逝者已去，唯一能做的，就是幫助還活在痛苦中的病人們，減輕痛苦，重拾生活品質。

2009年父親因癌症往生後，Dr Shreen決定投入在專研如何減輕病人痛苦的學科中，期待能幫助更多的病人減輕痛苦，保持活著的尊嚴。她轉載回到馬六甲後，與另一位醫師一起主持pain clinic，任何癌末病人如果想得到pain clinic的協助，只要到任何一所政府診療所請醫師寫推薦信(refer letter)，只要價馬幣五塊錢，如果請私人醫師轉診，那麼至少要收費馬幣35。

Dr Shreen有太多太多想要跟志工說的話，但ppt裡有太多太多它認識我，而我不認識它的英文生字，我是有看沒有懂，有聽也沒有明，所以“霧濛濛”的把任何我能理解的，都盡力去了解。我只有一個結論，那就是教育的重要性。太多的病人對減輕疼痛的藥物特別是嗎啡有太多的誤解，而能夠化解這些誤解的，非比較常接觸病患的志工莫屬。我決定先將資料消化，再寫成一篇大家都能明白的文字解釋，讓更多人了解。

說到疼痛，當天剛好有複習蝴蝶按摩，話說我回家時，我們家小阿寶嚎啕大哭時，姑姑我原本是很努力想要用蝴蝶按摩來安撫她，但是我只記得一，忘記了所有的二三四……所以只見阿寶停一下，哭更多下，老實說，我還真沒信心。那天上完課，重新複習了蝴蝶按摩後，剛好晚上竟然就要硬著頭皮上場了。話說友人因為胃痛，結果剛好到醫院探望病人，痛的直接進emergency 治療，儘管打了針，但我看她痛到扭曲的樣子，於是決定幫她做蝴蝶按摩。我才按摩完臉部，她就已經舒服的睡著了，醒來後，還跟我說：“你那個按摩挺舒服的。”

我終於可以跟我的老師Gan說，“teacher, I pass the test......"

14歲的少年，身陷血癌的囹圄，那個臉上，只有一號cool cool的表情，那叫做：沒表情。

14歲，罹患血癌，本來活潑壯碩的孩子，忽然大漏氣，不止變得瘦巴巴的，連原本的朝氣，也一起”喪氣“了。如果我們這麼年輕也生病，想來心情也許也會如這孩子一樣吧……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眼神迅速一轉，發現他的腳膝蓋像發開的糕，那些白色的裂縫，看起來挺觸目，而手上的斑點，讓我心裡一動”怎麼這麼像紅斑狼瘡？“那臉上的冰冷，又想山雨欲來一樣的”風滿臉“。

但我實在是很想，讓他的臉上綻放笑容呢！

我想都沒想都脫口說，”你好cool哦，都沒笑容的，是不是忘記了怎麼笑？沒關係，下次我們來的話，你可不可以把嘴角翹上一點，一點就好。“

我記得，那應該是我一開始就跟他說的話，我沒想到他竟然點了點頭，好開心呢！！

聽說上一次志工來醫院看到他時，他把自己蓋的緊緊的，看都不看志工一眼。但這一次，志工去看他時，至少他睜大著眼睛，偶爾看我們一眼，我們說的話，還願意微微的點點頭示意或答應。

我們常常會有先入為主的想法，當別人說不可能，這是做不到的。我倒是無所謂，盡可能提醒自己勿讓其他的想法成為障礙，試試看是不是跟對方有緣。沒緣就累積好因緣，有緣就要學 上人所提醒，要用最大的誠意來彼此學習。

“你喜歡踢球嗎？這就像老天大力丟過來給你的球，你放在這裡，不去理它，讓它洩氣，讓它爛也就是這樣，沒有比這個更糟糕的了。不如你就努力的踢回去吧，儲存所有的力量，狠狠的踢回去，至少你努力過。好嗎？”

 今天要來說故事，就說唐三藏西天取經的故事吧？你說老套？一點都不，至少對這對患難夫妻來說，這西遊記的故事，彷若是人生的縮影。

先生以縫紉為生，一輩子縫補，以為就屆退休，可以跟也是以縫補，但僅限於人體的護士太太：從此幸福快樂的過上好日子。

一定要賺到很多很多的錢，才能退休過好日子嗎？我們用什麼來詮釋好日子呢？

於是，太太感慨的與志工分享人生的過程，就像唐僧西天取經一般，一路上有無數關關卡卡要過，而無奈先生已罹患癌症，最重要的，就是心靈健康。

今天早上，我走路來會所，拜了一下經，晨泳，吃過home made nasi lemak，享受著難得悠哉的早晨，感覺幸福這只青鳥，一直就待在我身上，等我看得見的時候，對我嫣然一笑。

“我要回家……”眼淚緩緩的從這皺巴巴的皮膚上掉下，很多的悲哀，似乎被她給硬生生的制止了。

多少個星期了，她一直都在，看著身邊的夥伴，一個又一個被死神給召喚過去，每個白天到黑夜，都在痛處和無盡的寂寞間，在一個既陌生又逐漸熟悉的白色巨塔裡，苟活著，那是什麼滋味，我們沒有一個人會想要去體會，但每一個人，彷彿都任由自己任性的走向這條不歸路。

那個痛苦，很巨大，我看著她的眼神，望向那放滿枕頭，卻空無一人的躺椅中，落寞慢慢的吞吃整個白色的病房，那個悲哀，連我都忍不住紅了眼眶。

人的一生，縱然您可以萬人之上，風光無比，但到了生命最後那段旅程，你才會了解，命運要告訴你什麼？

再賺多一點？再玩多一點？再愛多一點？還要什麼多一點？不知道呢？你怎麼愛這個世界，世界最後就會用同等的方式，來愛回你吧。

上午，接到一通聽不清楚的電話。那是一通久違了四年的電話，緣自2011年。那些年癌症病房一直搬家，於是我們常走錯病房，講錯就錯的關懷著一群白髮蒼蒼的老人而開始。

說到電話，還是忍不住八一下電話的笑話。浴佛當天，攝影老師無意間看到一架放在一角的電話，他拿了起來，隨口問道：“這是誰的古董?”Very funny，到現在想到都會笑，那是一架主任給我的二手Nokia電話，想當年電話壞了，主任很大方，二手手機相贈，省了我不少麻煩。

當然，用了好幾年，年事已久，電話兩旁原本很拉風的藍色接 縫塑膠線條，不知道什麼時候斷了一大段了，從那時候，開始接觸不良，不太聽得清楚來電了，於是我有比較多的耐心，不隨便去亂蓋人家的電話。幸好我真的那麼 做了，有耐心還真的可以圓滿很多事。很少人會打電話給我，打給我的，都會想打我，不然就是很愛我，因為要很有耐心。因為電話不是丟在書包裡，沒有開機，就 是不知道丟在什麼地方，沒人接聽……

久違的不是老朋友們，而是一位4年前，在醫院裡見過的前孕婦打來的。說是前孕婦嘛，是因為孩子已經呱呱墜地，今年已經是4歲的小美女了。說是美女，是因為 媽媽是華人，爸爸是印度人。當然，我還記得這位媽媽，因為當年的她，被生活及照顧親人的壓力，壓到極度沮喪，忍不住對著我哭訴。我忘了說了什麼，但她是我 唯一有提供電話號碼的病患家屬，因為擔心她，所以我開了方便門，如果她有需要，可以找我說說心事，放鬆一下。

那年以後，我還陸續寄了幾次簡訊給她，那些靜思語，按到我手指痛，剛開始還有一次回應，後來就沒有回音了。過了幾年，我整理電話號碼時，開始刪除了很多沒有聯絡的號碼，沒想到，她原來一直想要聯絡我，卻找不到，有這麼一天，她終於找到了那個號碼，找到了我。

我們當醫院志工的，常常去醫院，期待小小的善意，能至少去彌補病患朋友們一些的大大遺憾。

與此同時，我也以為，我們要彌補的，不是對方的遺憾，其實還有更多的是，我們自己的遺憾。

星期三那天來了一位新的醫院志工，瘦小幹練，帶著一股淡淡的落寞，不仔細看，也許還真看不出。她來醫院志工的目地簡單扼要。

“我爸爸不久前剛往生，但很遺憾我沒辦法見到他最後一面，也沒辦法陪在他身旁，所以我期待能來臨終關懷病房，去陪伴這些病患，走最後一段路。”

看著她努力的壓抑著自己的悲傷，期待去彌補別人的悲傷，其實是不捨的。但這就是人生吧？很多很多的遺憾，但我們到底做了多少沒有遺憾的事呢？

“啪”，一塊帶著異味的成人紙尿片飛到她的頭旁再掉到地方，差點就要打上她的臉，那真可謂悲慘！她忍不住下床丟回隔壁床，“你自己嗅一下你的味道。護士幫你穿，是因為愛你，不然你就要躺在自己的大小解裡了！”

一次又一次，隔壁的“老師”不斷的考驗著她，但是這位可愛的阿姨，還是不厭其煩的繼續教育著這位讓整個病房區的護士病友們都頭疼的印度裔病患。她不是把藥 含在嘴裡，然後趁護士看不見時就吐掉，不然就把親戚拿來的熱乎乎食物，請阿姨協助丟掉，不然就是喊到整個病房都是魔音繞耳，更甚至，把針管拔掉，那些血都喷到阿姨的床了，甚至把綁住截肢的紗布都拔掉……

“她的腳因糖尿病而截肢，加上單身，又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心情難免會不好，所以雖然一開始她足足有三天不跟我說話，但後來她慢慢的接受我所說的一切……，我說什麼，她都願意接受。”

丟藥時，阿姨說，這個藥你不要，但是它可  是能救人命的！不可浪費！

丟食物時，阿姨說，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地方是沒有東西吃的，怎麼可以這麼浪費！

有curry的味道，還有汽水、牛奶轉酸的味道……我很想催眠自己，嗅不到，但似乎鼻子已經自動停止呼吸中。把那些回收的紙箱放進回收袋時，基本上，我已經自動過濾那些味道和顏色，我已經麻木自己的感官，不然我已經跳腳了，還不要說那些螞蟻還在我手上閒逛……

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潔癖，但那些五味杂陳的味道沾在相機上時，我有點要抓狂了，但我當時就站在大垃圾車廂旁，一手拉著邊沿在拍攝中，我面無表情的，用拿相機的手，就將相機往衣服上擦。反正，我夠“有味道”了，再加一點，沒啥關係了。

我那亮晶晶的白色手帕，已經從潔白，變成黃色的，然後巧克力色，然後越來越有味道，我的新鞋，全蒙上一層灰塵，想當然我整個人嘛，已經蒙了一層細細的灰而不自知，但這簡直就是baby level而已。我們的志工已經走進那種為大垃圾車所準備的車節裡，挖寶。

她的褲子在小腿褲腳部分，是漂亮的亮麗黃色外加一些巧克力色，如果你走去去嗅一下，肯定是curry味，不過是發酸的那種。她完全沒有用手套，就去挖那些黑色垃圾袋裡，然後從裡面拿出寶特瓶，鋁箔包……等可用的寶。

我就吊在人家垃圾車廂外，只差沒有表情俱佳（基本上應該說是表情扭曲加佩服）的看著她。想平常，我可以面不改色的爬上人家破損的屋頂上拍攝風災災情，可以進手術室拍攝脊椎手術、瘻管手術，一點恐懼和卻步都沒有。但我今天可是一步，都不敢踏進那個大垃圾車廂裡，我怕我暈倒在裡面，還要麻煩志工們把我抗出來……所以我真的佩服佩服佩服這位志工，至五體投地。太強了！我做不到！

我一直認為人生很美好，life is beautiful，它的確如此，但在所有的beautiful背後，最美的是，悲極仍能生樂。

我常在戲劇裡，看到誇浮的真愛。我想我知道，真愛，不在戲劇裡。由於常去醫院當志工的關係，所以我常看到真愛，在醫院裡真實上演著。

一對60出頭的巫裔夫妻，先生放下工作，陪伴在洗腎太太的身邊，餵她吃石榴。太太躺著，先生則幾粒幾粒的把石榴放進太太的嘴裡。那是個極度健談的先生，和那極度靜默害羞的太太，一起分享的幸福。

先生分享了兩人的愛情故事，畫面在我的腦海裡飛旋著，膠林裡被注定的愛情。

一個沉默的好姑娘，在夜晚時分，為孩子們教回教可蘭經教義。

一個被全膠林裡不同族裔未嫁的女孩兒都傾慕的男子，每天都在motor旁收穫連二十人都吃不完的各色糕點，那是女孩兒們的心意，除了他心裡深深種下的那個沉默的影子以外。

他最終透過親朋戚友，指定要娶這個沉默的女孩兒。他笑說，太太是婚後，才愛上他的，兩人從18歲結婚至今，走過了40多個年頭，家裡總是和樂融融，尤其太太是個沉默寡言，不愛生是非的好女人，所以家裡總是圍著很多人，大家都愛這個家庭的氛圍。直到太太罹患腎病，為了要有人照顧先生，她還不斷遊說先生另娶，只是先生心裡，只有太太一人。

傳說，鳳凰要經烈火焚燒後，才能從灰燼中重生。每個愛情，也許都有經歷不大不小的火，才能淬煉出美好。人生，同理。我喜歡推波助瀾，知道先生雖深愛太太，卻從不曾說一個一句愛。這就是東方人的含蓄，一輩子都不說愛，但愛已經在生活中，無處不在，只是就差這麼一個臨門一腳，也許，人生會更趨圓滿。

所以，我請先生對太太說“我愛你”，也請太太跟先生說。先生輕輕的擁抱了太太，在她的臉頰上親了兩次，說“我愛你”。這兩句話換成任何語言，都有種魔力，能讓人忍不住掉淚。我看了他們的眼裡的淚光，和我眼角的余光，在冷冷的夜裡，冷冷的病房裡，閃動著溫暖的光。

一步步走向死亡，那個過程，是烏漆抹黑的恐懼，和貼在身上的冷冰冰。微弱的氣息，吐出，卻反彈到自己的臉上，那副身體似乎已經不是自己的，那因車禍外內傷，而動彈不得的劇痛及被裹進屍袋中恐懼，在兩個小時的滴滴答答聲中，像兩輩子那麼長。

我們對生命，總有說不清，理不明的疑惑和鏈接，無法解釋。要不是朋友趕到，扯開屍袋，看見他還活著，而緊急送醫，那一個寶貴的生命，是不是就這樣在疏忽中，流失？

醫院志工聽了他以及兩個小時跟死亡面對面卻動彈不得的經歷，都大呼不可思議。但我們忍不住自問：

“如果是我因車禍動彈不得，被誤判死亡，放在屍袋中兩個小時，我會怎樣？”

“屍袋被扯開得救的那一瞬間，是不是另一個重生？”

“如果不是生命裡還有剩餘的一點福氣，被朋友發現，那麼這條生命就這樣流失了？要快點多做一點好事，累積善緣啊……”

於是我們談生死，談福氣，談善行etc……最後，我想，每一個生命的尾班車，都有各自獨特的故事，這位瀕死後餘生的先生，如果願意把握難得的“重生”，從被打開的屍袋中，重新大口大口呼吸後，請珍惜得來不易的第二人生。

我不是他，但我知道，每一個當下，我都得選擇過我的生命，笑或愁，拿起或放下，苦或樂……我為自己的生命負責，好好的擁抱它，因為，得來著實不易……